醒不了的梦,回不去的家 ——《夏洛特烦恼》影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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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鲍鑫戈
电影《夏洛特烦恼》确实是一部相当不错的喜剧电影,这一点剧场里传出的阵阵忍不住的笑声就是明证。喜剧电影既然也叫喜剧当然必须得让观众一次次发笑才算名副其实。作为曾经的舞台话剧作品,一个接一个让人忍俊不禁的段子加上一首接一首让人找回青春回忆的老歌确实可以支撑起舞台话剧演出的效果,然而话剧是话剧,电影是电影。电影肯定不可能仅仅靠段子来支撑,准确的说,电影从本质上来说靠的是技术。例如电影特效技术的使用使得观众对主人公夏洛进入梦境和走出梦境的时间点非常确定并且深信不疑。数字音效的使用加上全黑暗的剧场也会增加一曲曲老歌给观众带来的类似催眠般的效果。特写镜头的使用更是丰富了演员感染观众的手段。但是最后大家有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很多时候,技术足以骗过我们的眼睛,蒙蔽我们的心灵,甚至最终喧宾夺主暂时或永久地掩盖了电影作品真正的主题。 “鸡毛装,装鸡毛” 夏洛,下落也。剧情安排夏洛一出生其父就下落不明了,就连他的父亲是不是姓夏也十分可疑。单亲妈妈带大的夏洛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来历不明。然而这其实才叫对了呢,夏洛从此不再是任何一个真实的人,惟其如此夏洛才可能是任何人。艺术作品当然允许虚构,夏洛,社会底层纯屌丝一枚,可能是张三、李四、王五或者是邻居二狗哥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剧情从男主人公夏洛身着鸡毛装单身赴宴参加学生时代梦中情人秋雅的婚礼开始。夏洛倍受打击之中喝了大酒唱歌表白被赶来的糟糠之妻马冬梅揭穿屌丝身份之后恼羞成怒和马冬梅缠斗,被马冬梅追赶逃入男卫生间愤而砸碎镜子进入梦境。一场场连环做梦,经历了桩桩件件离奇事件,最终梦醒时分依然回到这间卫生间的这面破碎的镜面之前。在开头镜子隐喻了“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的威权。童话故事里“魔镜啊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反映的就是镜子决定人们身份地位的威权地位。“撒泡尿照照自己”更是将这种威权夸大到了极致。此处夏洛砸向镜子的拳头就是对这决定人们命运的威权做出的无谓的反抗。那么最终梦醒时分男主人公又重新回到这面镜子之前能否可以断定具有“破镜重圆”的寓意,又或者是对这种强力威权的屈服呢。我偏向于后一种理解,观众不要忘记剧情里还出现过夏洛妈妈和自己的闺蜜王阿姨曾经搬来一件帮夏洛驱魔的哈哈镜。所谓驱魔,主要是驱除心魔,这里的心魔就是底层屌丝对决定自己命运的威权的无谓的反抗又或者仅仅只是反抗的欲望。剧中多次出现的镜子隐喻的就是我们无法反抗却一心妄想着反抗的某种决定了我们命运的威权。 整个剧情当中男主人公夏洛一直在一场接一场的连环做梦或者做白日梦。正如前文所述,技术的使用掩盖了入梦和梦醒的真正时间。观众对主人公夏洛进入梦境和走出梦境的时间点非常确定并且深信不疑,然而正是这刻意修饰出来的确定性反而让笔者更加深疑不信。 电影中夏洛自己在梦里也多次用抽自己耳光,冲冷水等方式试图让自己从梦中醒来,这种梦与醒的临界状态多次出现充分证明这确实是在连环做梦。就像是即将尿床的孩子在梦中着急地寻找厕所一样,夏洛在自己的明星美梦里突然很急切地想要找回马冬梅也仅仅是这种梦与醒临界状态的体现。如果我们将这个看成“金不换”的回头浪子的佳话,甚至将梦中实现了明星梦的夏洛最终身患艾滋病看做是善恶有报的正能量故事就太肤浅了。 虽然是喜剧,但这部剧的标题竟然叫做“特烦恼”,对任何正常人来说,烦恼的对象当然不会是梦境,只会是现实。 现实其实是非常悲催的,现实当中的王老师并没有被“I am a teacher”那大度的气魄,高尚的情操所洗白,他继续收礼,继续对学生施加类似“就你这成绩还能受影响?你的成绩还有下降空间吗?”的言语暴力和冷暴力。马冬梅问“王老师您还活着呢”就证明了这样的王老师依然存在,依然在伤害学生。袁华的贪官父亲,这也仅仅是一个符号,自然也没被抓,继续作威作福。 秋雅和袁华约会时每次都会响起的爱情歌曲代表的也不是两情相悦,其实说的直白一点,这就是最底层的夏洛们以为最美好的爱情——郎“财”女貌,为了掩盖这一点,剧情当中安排袁华两次即兴赋诗以及文艺范十足的背景音乐似乎极力地要证明是郎“才”女貌,但这恰恰是欲盖弥彰。 所以这是屌丝党自作多情加进去的美好。马冬梅的妈妈生下马冬梅之后丈夫马东就没了,莫名消失了。夏洛的妈妈、王姨都是被遗弃了的女人。夏洛的妈妈为了儿子能继续上学诬陷校长非礼,那个陈凯哥哥威逼马冬梅一起去钻小树林。这部剧在此处呈现了一个可怕的现实:现实当中并没有感人的爱情和幸福的婚姻,有的只是出于私利的小聪明,有的只是到处可见的欺软怕硬的小混混,这才是现实,也才是夏洛特烦恼的主要原因之一。 梦境当中夏洛受到的最大打击并不是得了艾滋病。宣布永远退出歌坛,开始自暴自弃以及得了艾滋病这些桥段都只是梦与醒交替,梦境与现实临界状态的体现而已。其实最大的打击来自母亲和张扬恋爱了,张扬从兄弟变成继父。尤其是张扬那句笑点十足的台词“洛儿,咱以后各论各的,我管你叫哥,你管我叫爸”可谓是赚足了笑声。貌似过分离奇,但越离奇越可能接近真相。反映的是现实当中夏洛的母亲作为一名单身妈妈复杂的私生活,也反映了夏洛在现实当中一直忍着不敢提问母亲的问题“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我从哪里来,要到那里去”,这其实是人类最终极的追问。这个嗜烟如命的母亲颠覆了我们心目中传统母亲的形象。梦境中夏洛打老师、非礼女同学、跳楼,她护犊子的方式用的是诋毁校长非礼,可以想见她教育孩子的方式可谓奇葩。假如真有一个这样的母亲,即使母亲依然在世,这个家夏洛也断断回不去了。 抄袭别人作品的夏洛宣布永远退出歌坛,直至最后得了艾滋病。剧情这样演其实更说明了这部喜剧电影另一层次的含义:正义的确得到了伸张,但正义的伸张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这样的结论岂不令人惊出一身冷汗,这还是一部简单的喜剧吗? “茴香打卤面” 最后让我们把关注的目光再回到马冬梅身上,这个让人感动的中国好原配,她的好其实很大程度上也仅仅是夏洛的梦而已。至于马冬梅有没有电影中演的那么贤惠,那么完美无缺,套用一句俗话“鞋子合不合脚只有脚知道”。开头马冬梅出场时的服装以及真情诉说又一次无情地印证了“贫贱夫妻百事哀”的事实。她拼命挣钱也只能勉强应付一家老小的生活所需。真要让她供养着四肢健全却整天躺在床上做梦的丈夫,她做不到也无需这么做。我们看到她确实做到了仅仅因为这只是夏洛的梦而已。夏洛的烦恼当然也因为这仅仅是一个梦。 夏洛在梦中遭到的最直接的打击是大春的一记重拳出击。夏洛一直把大春当作利用的对象,他处处利用大春的傻劲来实现自己的目的。而此处大春的重拳不一定是实写,也可能是一种隐喻。作者更进一步把这种隐喻打扮成梦境,目的是掩盖夏洛最不愿意相信的一个怀疑:自己的妻子身后其实始终有一个傻大春这样的人物,他愿意陪伴她,照料她。剧中有一句非常离谱的台词,大春说只要法律允许,他甚至愿意三个人一起生活。这样的话断然不会是丈夫说出的,这绝对是男小三的经典台词。 其实编剧肯定也知道大家都不喜欢那种所谓的滥好人,对丈夫无原则的迁就即使是夏洛的妈妈也未必能做到。所以编剧并没有告诉大家“老婆还是原配的好”这样人人皆知的结论。他只是让身处其间的世俗当中的“丈夫们”自行判断。“茴香打卤面”就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马冬梅只需做到象所有其他的妻子一样就够了。至于她会不会像最伟大的母亲一样包容夏洛一切的过错,夏洛的梦是做不了数的。夏洛肆意的玩儿情感出轨一玩就是几十年但随时只要想回头就有一个随时回得去的家,有一个等着他的马冬梅,我要说这只能是在做梦。如果我们以为这是真的,这是对全体已婚女性的智商的严重侮辱。 所有看似不合理或者细细分析觉得不合理的情节都是这个连环大梦的一部分。时间肯定是回不去的,已经撒手了的幸福,已经远离了的家当然也是回不去的。剧情发展到最后夏洛和马冬梅超出常情肆意的秀恩爱,我只能说这回真的是夏洛在做梦了,根据弗洛依德理论,梦是希望的达成。梦到的往往是自己无法真实得到的。这梦中已经实现了而现实当中永远无法实现的事实恰恰才是夏洛的烦恼所在。 对夏洛们来说,家是永远回不去了,深陷梦中也并不愿真正醒来,这才是这部剧深藏的主题。当你看明白这一点以后,你肯定会不由自主的生发感慨:入戏太深了,只因剧情太真了。 |